红墙黑瓦、圆底尖顶、形似“福建客家土楼”的建筑群错落有致，散布于源底——这个有着近千年历史的中国传统村落之中。从高空俯瞰，恍惚间让人误以为闯入了动漫片《大鱼海棠》里的梦幻世界。一时间，引得游客纷至沓来，争相在此拍照打卡。然而，游客有所不知，这些建筑实际上是为纪念当地先贤徐敬五兴办义仓赈济贫民而特意修建的大粮仓。

一

关于徐敬五的生平，龙泉文史资料中只有寥寥数行简介：徐敬五，字苟文，奶名社客，世居龙泉县八都区岱垟乡源底村。生于清光绪三十二年（1906），卒于1961年。

据《贵溪徐氏宗谱》记载：“贵溪源徐族为龙泉数百年乔木世家”。元代，徐氏从供际迁至贵溪源，经十几代人辛苦经营、克勤克俭，才日渐发家致富，成为源底村的旺族。“徐君缵明德之后，王考天梯公积累有加，尊考庆余公守成不坠。”秉承耕读传家的传统，徐敬五家境优渥，祖业丰厚，为西乡巨富之一。

徐敬五曾于民国24年（1935）秋迁居杭州，民国26年（1937）下半年返乡。次年9月，以“积谷备荒、信用借与、利济贫民、协助生产”为宗旨，申办义仓。徐敬五此举绝非偶然，他素来乐善好施，民国26年8月，捐款9200元于抗日前线，获《东南日报》登报表彰。8月23日《东南日报》刊登信息称：“寓杭龙泉人徐敬五自动捐助救国金九千二百元，二十一日送由省政府转汇中央，朱家骅复函嘉勉……”设立义仓，他严格遵章办理。民国27年（1938）9月11日，其申请获国民党浙江省执行委员会批准；9月25日，获浙江省政府批准；10月，龙泉县政府发给立案证书。万事俱备，11月1日，义仓开幕典礼及第一届董监事联席会议隆重举行，并启用图记，推选出相应人选：董事长兼总监事徐敬五，董事吴志云、雷一声、王邦彦、蒋翠屏、吴剑光、徐方，监事徐橘、徐南。

关于徐敬五设立义仓的初衷，民国28年（1939），龙泉著名乡绅、人称“括苍四皓”之一的吴梓培所撰《徐君敬五私立义仓志》中记载：“徐君……自奉俭约而爱国爱人，有衣被群生之宏愿，顾隐而在野，乃行其德于一乡。见岁荒，乡人缺食，恻然而引为己任，割沃畬五百石为私立义仓之田。”而徐敬五的自陈更是将心迹袒露无疑：“尝思人生困苦最危急待济者，惟饥荒耳。每年五、六月之间，值青黄不接之际，贫民食粮告罄，无米为炊，一粥一饭无自而来，即有朝难保夕之危。更可怜者，贫人枵腹不能耕种，秋收必至绝望，饥躯铤而走险，地方难保平安，是以古贤防患未然，设立义仓，冬储积谷，夏借贫民，济荒生产，一举两得，法良意美，诚为万世人善举……尝读古诗至‘世人最苦是饥荒，提起应抛泪万行，借贷无门，烟火断炊，救人性命，胜似烧香’之句，不禁恻然有感。”

二

设立义仓后，徐敬五躬体力行，建立了一套规范有序、行之有效的规章制度，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开展。开办之初，徐敬五拨出160余亩水田，永为私立义仓义田之基础。义田的田租500石（每石折合稻谷50斤，合计积谷25000斤）。这项措施从源头上保证义仓能永续利用。义田的租佃关系颇为公平，订立租佃合同后，如遇洪涝干旱虫害等灾情，则酌情给予减免，佃方在不拖欠租谷的情况下，则由其永远租种，不得转让他人。这些条款很富有人情味。年年冬成，将此租谷收入归仓，存储夏来放借贫民，定息谷只取6%。行事缜密的徐敬五显然比那些目光短浅之辈看得更远，他在源底本村设立总仓之时，就开始规划在西乡12个乡镇各设分仓1所，由捐助人以抽签方式，排定设立次序：第一分仓淡黄乡，第二分仓民权乡，第三分仓锦川乡，第四分仓黄锦乡，第五分仓瀑溪乡，第六分仓南窖乡，第七分仓住龙乡，第八分仓宝溪乡，第九分仓贵岱乡，第十分仓竹垟乡，第十一分仓凤云乡，第十二分仓长安镇。各分仓自1942年起，依排定次序，分年设立。轮到设立分仓时，于该年秋收后向总仓领取义田收入租谷积仓2万斤存储。只是时逢乱世，很多因素殊难预料，一直到新中国成立前，仅设立了7个分仓。

为使义仓发挥最大功效，对于积谷借贷的对象和范围，徐敬五也作了严谨的限定；每年夏令青黄不接之时，尽数贷与有正当职业或营谋生产之贫苦百姓，而那些不务正业游手好闲之徒一律拒之门外。规定总仓之积谷，凡属西乡内各乡镇之居民，均得承借；分仓之积谷，则贷借于各所在地乡镇之住民，以免紊乱而便于追收。贷谷总量每户不得超过200斤，已向分仓承借者，不得再向总仓承借，前借未还或还而未清之户，不得再借。为防止日后产生纠纷，各户借谷时，须觅富商或殷实保人到场写立借谷票据三联，即一联存根，一联报监事核查，一联于借谷还清后归还借谷人。每年夏令借出之谷，应于立冬节后3日开始一月内收齐还仓，收还积谷时在每百斤本谷外加利息6斤。

不为个人而为众生，不逞一时而谋长久。义仓要善始善终顺畅运行，就必须建立起层次分明、人尽其责、精干高效的组织架构，避免人浮于事。总仓设立了董事会，由捐助人聘请西乡年满30岁、热心公益慈善事业，并无亏欠公款嫌疑者为董事。徐敬五自任董事长，聘董事6人。徐敬五还兼任总监事，另有监事2人。为便于就近管理分仓，再由捐助人就该分仓所在地之乡镇内，各遴选2人为分仓管理员。义仓之董、监事及分仓管理员均为义务职，不支薪给。此外在义田租谷收入项下，每年支出国币60元（依时价支谷），作为董事会常年费及办理总仓积谷借与、追收时之一切费用，各分仓也于每年息谷项下支出二分之一，以充该分仓的经常费用。在徐敬五的率先垂范下，虽然无分文薪水，一帮人仍然毫无怨言，恪尽职守，勉力而为。

三

徐敬五疏散家财，惠泽众民，他的义举为四邻八乡交口称颂。在《徐君敬五私立义仓志》中，吴梓培将徐敬五与募捐设立社仓的朱熹等古人作比，认为其尽一己之力行善更难能可贵。又说范仲淹置义田，古今啧啧传颂，但仅推恩于一族，盛赞徐敬五所为更普惠于全乡，两者忧以天下乐以天下之心是一样的。吴梓培所撰《仓志》，后来被刻碑留念。

徐敬五的仓房设在村中央杨头停车场下首。因屋内廊庑有一大石突出地面，形如牛背，故地名乌䃪义仓。石碑就矗立其上，四周以木栅围栏保护。

1973年，源底村造水电站时石碑被无知之徒推倒，用于铺设水渠。直至1997年被徐氏后人挖出，才得以重见天日。惜已一裂为二，但字迹仍清晰可辨，仅原碑第三行缺了一字。碑高125厘米，宽55厘米，有16行500余字，碑额篆刻“东海仁风”四字。该碑现存于徐氏宗祠。

石碑静穆无声，文字温润有情，徐敬五其人虽已逝，功德至今被口口相传……

（作者系龙泉市政协文化文史和学习委员会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