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马路对面有条溪,溪边就是公园,不管是清晨还是夜幕,总少不了往来的人。
东方欲晓,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乳白色的薄雾伴着一缕缕和煦的阳光迎来了公园的早晨。推开窗,三三两两在公园里锻炼身体的人影便闯进了我的视线。有的徒步,有的跑着,有的遛狗……难得周末空闲,我起身下楼,穿过马路,试图融入这样的清晨。
清风柔柔拂过脸颊,空气里弥漫着青草的香气。草坪上,一对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在打拳,一旁的小音箱里播放着音乐,动听、舒缓,音量很小,他们似乎也怕打破这一份宁静。
我杵在栏杆那看了许久,竟然有种被治愈的感觉。看着看着,便不禁上前跟在老人身后学了起来——出拳,踢腿……另一位老人见状,脸上的表情从惊讶到微笑。
“爷爷,不介意我跟着你们打个太极,锻炼锻炼身体吧。”我开口试图缓解一下有些尴尬的气氛。
“当然不介意,不过,我们这个可不是太极拳哦,这是我们云和自己的特有拳法,这啊,叫八步洪拳。”
八步洪拳?还是云和独有的?对于拳法一窍不通的我,和大多数人的观念一样,武术就像个遥远的梦和传说,那一份江湖恩怨和豪情,只存在于武侠小说和影视作品中。
见我有兴趣,两位老人越说越有兴致,给我科普了诸多打拳的好处及技巧,聊起一些关于八步洪拳的传说,同时也感慨到如今学习这套拳法的人越来越少,有些可惜。老人告诉我,他们是在武道攻防技击馆学的拳法,想要学习了解得更多,那里或许有我想要的答案。
回到家后,我的内心久久不能平静。打开电脑翻阅起了关于八步洪拳的相关资料。
《诗经》中即有“无拳无勇,职为乱阶”,这是古籍中最早出现的“拳”字。拳谚云:“教拳莫教步,教步打师父”,故有千年步法百年拳,“八步为诸艺之源,洪拳集百家之长”之说。关于八步洪拳,不得不提到的便是十九世纪末清末著名拳师、辛亥革命志士、处州双龙会首领之一——李春贤。
关于一代宗师李春贤的故事,《童话云和故事会》里有这样的记载:
李春贤是清末民初云和朱村口人,从小体格健壮,机灵好学,酷爱使枪弄棒。村里的少年都奉他为“头领”,而他也一点都不客气,以师傅自居。
有安徽凤阳母女俩到村里来“挑牙虫”,李春贤听说起凤阳母女功夫非常了得,心里很不服气。母女俩刚进门,李春贤就趁请她们落坐时,就势一个“猢狲偷仙桃”去撩姑娘手臂,谁知姑娘反手来了个“孔雀啄虫”,他手臂一麻,手就停在空中不能动弹了。姑娘笑着说:“你这点三脚猫功夫也想占人家便宜,太自不量力了!”李春贤羞得无地自容。后来村里老人出来打圆场,由李春贤家出钱备酒席赔礼道歉,母女才给解了穴。席间,李春贤频频敬酒,恳请母女俩收他为徒。从此,李春贤就跟在凤阳母女身后闯荡江湖,凤阳母女见他忠诚老实,最后传授了他《八卦功》。
李春贤学成回家不久,听说福建有个叫陈得标的镖师是南少林俗家子弟,功夫十分了得。他又马不停蹄,背起包袱赶往福建,拜在陈镖师名下。李春贤深得师父喜爱和赏识,尽得少林武功,大洪拳、小洪拳、刀枪棍剑等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成为一名武艺高超的镖师。后来,处州知府诚邀李春贤回处州担任镖师,他从此南来北往,护的镖从未失过手。
清末,朝廷腐败,外强入侵,民怨沸腾,反清呼声高涨。李春贤和王金宝在处州组织“双龙会”,高举反清义旗。光绪三十年(1904),魏兰和陶成章从日本回国,在云和创办培养革命党人的学校——先志学堂,特聘李春贤为总教头,专授拳术,全校师生人人学习武艺。这些学员毕业后大部分赴日留学,后参加辛亥革命,成为推翻封建制度、创立民主共和的中坚力量。
民国十五年(1926)北伐军进入浙江,委派周赓昌为云和县长。周赓昌特聘李春贤为保镖,晚上设馆授徒。周赓昌是东北人,平时也爱好武术,他听闻李春贤武功好,但不知究竟好到什么程度,便想亲自试探一下。一天,他特备酒席,请来地方士绅,并邀请李春贤作陪。酒过三巡,周赓昌起身向客人一一敬酒,当敬到春贤师父面前时,春贤赶紧站起用双手接酒。就在这一瞬间,周赓昌趁其不备,突然一脚“秋风扫落叶”横扫过去。李春贤一手挡住进攻,一手执杯,杯中酒竟然一滴未漾!李春贤微微一笑说:“失礼!失礼!”周赓昌也抱拳笑笑说:“师父神功实在令人敬佩!”
从此,春贤师父威名更大了。他对凤阳婆和南少林高僧陈德标的两种功夫进行巧妙地糅合,独创了一种“八步洪拳”的拳种,学徒遍及城乡,成为云和武术界一代宗师。
为了能更多地了解八步洪拳,我跟着之前老人告知的地址寻了过去。骑着“小毛驴”从家里出发,穿过一个十字路口,拐进一栋居民楼的巷子,右转,“省级非遗八步洪拳保护传承中心”“云和武道攻防技击馆”两行大字便出现在眼前。
在指示牌的指引下,我走了进去,只见顺着楼梯口下去的墙面上被一张张图片所霸占,有拳法展示的,有合照的,有比赛得奖的等等。另一面墙则是关于八步洪拳的相关历史和后天八卦步法演示图解。
从墙上的资料可知,八步洪拳素有“拳娘”之美称,拳路缜密而重实用,注重意气相随,有凤阳点穴49手,108腿,包括拳、八步木人桩、连环棍、大刀等。因其主要的步法“丁八步”贯穿于阴阳八卦图之中,所以取名八步洪拳。主要动作特点是近身短打,动作多变;一招多用,连环交替;擒拿结合,肘膝并施;刮、扫、滑、跟、跳相互穿插,动作激烈发劲大而猛。拳诀为“拳术要明丁八步,练功须知上下门,拿筋放穴定时血,九指十全防打身”。故民间有“学拳要学丁八步,女人手花上下门”之说。
“哈……哈……哈”一阵阵打桩声暂时打断了我的目光,吸引我闻声而去。技击场馆里,一个浓墨重彩的巨大“武”字占据了C位,显得格外醒目。青龙大刀、盘龙棍、狼牙棒等重兵器威风凛凛、整齐划一的倚在墙边。打桩的人见有人来,便停下手里的功夫迎了过来。得知我的来意后,他向我介绍起自己并给我递过一本非遗证书。
2015年12月,吴景平被认定为县级非遗代表性传承人,他自幼跟随父亲吴成宗学习家传八步洪拳,对洪拳也有自己的深刻理解和认识。吴景平的爷爷吴贤福正是李春贤的关门弟子,后吴氏四代人代代相传且广收门徒,并收集、整理、完善拳谱和药书,将武医进一步得以传承和发展。
“我爷爷在他十五六岁时,去田里种稻放水,遇到旁人不给放,被一练功夫的人一把就丢进了水里,他心里很不服气,想着有朝一日一定要学会功夫,才能不受人欺负。正巧当时年事已高的李春贤师父住在爷爷家里,看着爷爷与他有缘,加之不想拳法失传,就决定收爷爷为徒并将八步洪拳等传授给他。于是便有了我们的武术世家。”
讲起爷爷和八步洪拳,吴景平的脸上写满了感慨。几十年来,吴景平一直致力于八步洪拳的保护和传承工作,开设武道攻防技击馆,“以礼始、以礼终、以信立身、以勇壮志、以忍坚心、以德服人”是技击馆的宗旨。
安徽省凤阳府是我国凤阳拳术、点穴、伤科医术的发源地,世皆著名。吴景平告诉我,有武的地方必有伤。“打了别人,人家会记恨你,救了别人,人家才会感谢你。”因此,吴景平谨记家训,技击馆除了教人打拳,还能帮人医伤。吴氏凤阳医术也开始备受云和人民好评。
研习八步洪拳既能强身健体又可修身养性,有利于树立不断进取意识和团结拼搏精神,树立高尚、文明、健康、和谐的新型运动观和价值观。其具有东方武术文化特有的哲理性、科学性和艺术性,集中体现了中华民族传统体育的智慧,是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要载体。
随着时间的推移,云和八步洪拳的主要传承群体刘国平、王小波等为代表的一批云和县武术协会骨干力量相继离世,加之随着社会生活水平逐步提高,人们文化生活日益丰富并多元化,对八步洪拳的兴趣愈来愈淡漠,抢救工作迫在眉睫。“如果我也不在了,我们的八步洪拳真的要没人了!只要学八步洪拳的人有兴趣,我一定打开大门倾囊相授,将草根传统武术进一步发扬光大。”
小小的武道攻防技击馆远远装不下吴景平想要让八步洪拳走出浙江、走向世界的心。如何让传统武术重焕新生,让更多人关注它、亲近它并喜欢它,是吴景平一直不遗余力想要奔赴的征程。
我们坐在馆内聊了许久,不知不觉便到了晚上10点,依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好像我们都在等,等武道攻防技击馆重新热闹起来,等八步洪拳重焕新生,等那句“丁八步要气沉丹田,马步要扎实,弓步要稳健……”再次回荡……
(作者单位:云和县供电公司崇头供电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