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青田人是从何时开始利用世博会展示青田石雕的，参会的大致情况又如何？

　　首先来了解一下世博会。通常来讲人们把 1851年在英国伦敦海德公园举行的万国工业博览会，认定为是具有现代意义的全世界第一场世界博览会。由于早期的世博会对参展物品会作评比，会颁奖项。所以，过去国人也称世博会为赛会。关于青田人携石雕参加世博会（赛会）的情况，现存的历史资料并不多。前面已经讲到了，青田石雕的外销外展与青田华侨有关，对“青田石雕参加世博会”的情况有系统记载的是2011年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青田华侨史》。下面就以《青田华侨史》的相关记载为线索进行分析梳理。

　　《青田华侨史》的“大事记”中关于青田石雕最早参加世博会的记载是这样的：“清咸丰三年（1853）青田华侨携石雕在南美的洛易赛会上展出并获奖”。我们不知道“南美的洛易”具体所指。据查，在国际展览局认可并公布的历届正式世博会举办地的名录（以下称正式名录）中，别说在19世纪，就是在21世纪之前，也没有出现过南美国家的名字。而且，未经国际展览局认可，各国自行举办的非正式博览会的名录（以下称非正式名录）中，也没有出现“南美洛易”举办博览会的记录。所以，“青田华侨携石雕在南美的洛易赛会上展出并获奖”的可能性几乎就不存在。这里还有一段珍贵的文字记载作为“佐证”，“中国世博第一人”陈琪在《新大陆圣路易博览会游记》第四章中国赴赛历史中写到：“西历一千八百七十三年，实中国光绪二年也，奥国维也纳之会，为中国与为赛之始”这里的“奥国”即奥地利，陈琪是说中国参加的首届世博会是在光绪二年，也就是公元1873年在奥地利维也纳举行的世博会。当然，陈琪所指也可能仅指有官方背景的参会情况。

　　“大事记”关于“青田石雕与世博会”的第二条记载是：“光绪十九年（1893）青田石刻商人裘定国等人选送作品参加意大利都灵赛会”。查正式名录得知，1893年世博会的举办地是美国的芝加哥，而同年整个意大利也没有任何城市举办过非正式的博览会。据非正式名录显示，都灵举办过非正式的博览会，时间是在1911年。这样，关于此事就有两种可能，其一是裘定国等人确在1893年选送作品参加世博会，即把芝加哥说成为都灵；其二为裘定国等人选送作品参加的就是1911年意大利都灵赛会，也因为往事已远，记忆不清，信息的提供者或采编人员把时间给弄错了。个人认为，芝加哥和都灵一个在美洲，一个在欧洲，把地点弄错的可能性相对要小一些。当然还有一种可能，1892年在意大利的热那亚曾经举办过一次非正式的博览会，或许裘定国等人参加的是这次博览会。

　　“大事记”中关于“青田石雕与世博会”的第三条记载是，“光绪二十二年（1896）青田华侨组织石制品参加欧洲万国博览会”。据查，1896年欧洲并没有举办过“万国博览会”。同年，在德国的柏林倒是举办过工业或贸易博览会。而在两年前，也就是1894年，法国的里昂举办了万国博览会。百余年前的事情，记错时间，记错名称都有可能。所谓“青田华侨组织石制品参加欧洲万国博览会”之事，可能发生在光绪二十年（1894）法国的里昂，也可能所指的是1896年的柏林工业或贸易博览会。

　　“大事记”中关于“青田石雕与世博会”的第四条记载是，光绪二十五年（1899）青田旅法华侨获法国政府允许，在巴黎赛会上出售青田石制品。这件事情，是有权威材料证明的，完全可信，不过也有瑕疵，那就是又弄错了时间。这次法国巴黎赛会的举办时间是在1900年。陈琪在《新大陆圣路易博览会游记》中提到：“讫一千九百年，巴黎大会，费国帑十五万两，自建会亭，置赛品，占地较大，沪之丝货……青田之石货；许置会亭趸售，无获文凭赏牌者”。大致的意思是，在巴黎的这次博览会上，清政府花了十五万两银子，建造了展览设施，青田的石刻货被允许在其间批发出售。可见，青田石雕参加这次博览会的真实性毋庸置疑。

　　“大事记”中关于“青田石雕与世博会”的第五条记载是，光绪三十年（1904）陈琪率亲友林著斋、傅廷奎等20余人携石雕参加美国圣路易斯万国博览会，获特别奖。陈琪在《新大陆圣路易博览会游记》中没有提到率亲友参会的事情，可能也不合适去提，但是这次博览会设有“青田石店”是写到了，而且游记中收录的一份相关报告里提到了要求陈列“青田石雕文具、人物、花卉，颜色鲜艳”之事。至于青田石雕在会上有没有获奖，没有记载。“大事记”里说是有“获特别奖”，而就在同一本书的正文第10页又说是“喜获金奖”，这前后的矛盾说法令人不解，而且，特别奖也好，金奖也罢，都没有具体说出得奖作品的名称，也令人生疑。

　　“大事记”中关于“青田石雕与世博会”的第六条记载是，“光绪三十一年（1905）……是年方山龙现吴乾奎携石刻、茶叶等赴欧洲经商，在比利时医治当地人民眼疾，获比利时政府银牌奖励。次年，经清驻比使馆二品顶戴商务钦宪杨小景介绍参加罗马赛会，获上等奖。杨小景为其题写‘海外观光’匾以赠”。这段记载非常有意思，涉及的内容较多。吴乾奎是青田华侨史上的著名人物，其在方山龙现的故居现在是浙江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青田侨联征集到有关他的实物资料是最多最全的。所谓杨小景为其题写的“海外观光”匾额还在。匾额上除“海外观光”四个大字之外，前有杨小景的头衔，后有解释为什么会赠匾的题记。这段题记主要内容为：“吴君乾奎巨商也，乙巳岁赴比赛会，奖银牌一。丙午岁景委之特赛罗马，又获上等奖归……光绪三十二年岁次丙辰冬立” 乙巳年就是光绪三十一年（1905），而丙午年即光绪三十二年（1906）。“大事记”的有关记载，就是根据这段题记和在青田广为流传的关于吴乾奎用茶叶水帮助比利时人医眼疾的故事糅合而成的。现在的问题是，按照“大事记”的说法，吴乾奎是因为“医治当地人民眼疾，获比利时政府银牌奖励”，而“题记”则说是“赴比赛会，奖银牌一”。据查，《清宫万国博览会档案》第三册第1300至1301页的“商部致外务部咨呈”中有关于“青田商人吴乾奎等赴比赛会请留场屋”的记载；第1476页的“驻比利时大臣杨兆鋆致外务部咨呈附件”中“雕刻类”的铜牌奖项下面有吴乾奎及林子才等共八个人的名字（其他人员的名字基本出现在次年意大利米兰赛会，都是青田人）的记载。这里的“比赛会”就是指光绪三十一年（1905）在比利时列日举行的世博会。可见，吴乾奎参加比利时博览会确是真事，而又因为送展的雕刻获得了铜牌。至于次年，也就是1906年（丙午），意大利举办博览会的地点不是罗马，而是米兰。所以，吴乾奎可能是到意大利参加米兰博览会。还有，当时清朝出使驻比利时主管商务的官员是杨兆鋆，而所谓为吴乾奎题匾的驻比利时的商务大臣却是杨小景。据查，杨兆鋆（1854—？），字诚之，号须圃，浙江吴兴（今湖州）人。如果是杨兆鋆题匾，他应该自称兆鋆才合乎道理。不知这个所谓的“清驻比使馆二品顶戴商务钦宪杨小景”又是怎么一回事。如此看来，“大事记”也好，“海外观光”匾也好，错误很多。另文分析原因，在此就不展开讲了。

　　“大事记”中关于“青田石雕与世博会”的第七条记载是，“光绪三十二年（1906）青田侨商林毓萱、周凤、林子屏、林天如、林严齐、林秀芬、毛顺兴携石刻、茶叶、钱剑等物品参加意大利米兰赛会”。这拨青田人基本上参加了上一年的比利时博览会，他们在欧洲参加博览会就像在青田本地赶集。这条记录没有任何问题，因为关于青田华侨携青田石雕参加此次博览会有很多原始资料可佐证。《青田华侨史》正文第10至13页附有林毓萱、周凤、林子屏、林天如、林严齐、林秀芬、毛顺兴当时填报的参加本次博览会的“参赛物品清单”，主要物品有石器（青田石雕）、瓷器、茶叶等。还有《山口林子屏等八人恳请赛会勿用洋员禀文》。青田人带青田石雕参加本次博览会应该确信无疑。

　　“大事记”中关于“青田石雕与世博会”的第八条记载是，“民国4年（1915）县人周芝山、金兼三等的石雕作品在美国旧金山巴拿马太平洋万国博览会上展出，获银奖”。这条记载准确无误。陈琪是中国参加本次博览会中国代表团的主事者，他已将博览会的情况写成《中国参与巴拿马太平洋博览会记实》一书。其中可以查得到青田石雕的获奖情况，现予摘抄：美术馆得奖名单，浙江省（戊）银牌奖章：

　　金针三：青田石雕刻小屏风。

　　周芝山：白云瓶、卷荷叶小瓶、青田石雕梅鹤大屏、翻面荷叶雕青田石小瓶雕、青田石密色大印章石、青田石雕瓜盒、青田石雕牡丹瓶、青田石雕竹小瓶、青田石雕龙冈瓶雕、青田石碧黄色大印章石、青田石雕竹林七贤图像等各一枚。

　　很清楚，金针三一件作品得银牌奖章一枚；周芝山十一件作品获银牌奖章一枚。这是青田石雕在博览会上得奖情况的真实记载，当可确信无疑。

　　还有一条关于青田人携石雕参加博览会的信息“大事记”里没有提及，但出现在《青田华侨史》的正文63页：“在老一代华侨中颇有影响的是油竹雅岙金茨真、金蓂真兄弟。1923年春，金茨真会同金质成等组织一批青田石雕艺术品运往美国，参加芝加哥万国博览会”。据查，美国芝加哥举办博览会是时间是1893年和1933年两次。所以，金茨真、金质成等可能参加的是1933年的那次博览会，而书里误写成1923年。另据一位青田华侨史研究者考证，金质成实为林质成，山口人，与雅岙金家有姻亲关系。

　　结语：19世纪中叶开始流行的世界博览会，是欧美发达国家在完成工业革命后，为展现自己的工业水平和国家实力设立的“表演舞台”。有学者认为，这是19世纪资本主义“自我中心”和“自我崇拜”的集中体现。但不论怎么说，世博会的兴起，客观上为落后国家工艺品、土特产品的展示提供国际平台。富有战略眼光和冒险精神的青田商人，抓住了历史机遇，借助世博会的平台向世界宣传推销青田石雕，开拓出了一条国外谋生创业的道路。顺带说一句，因为欧洲是青田华侨最主要的聚集地，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从本源上讲，青田华侨就是工业革命催生出来的产物，没有工业革命后出现的轮船火车、世博会和世界贸易的便利化，很难想象，青田人会不远千里跑到欧美大陆去贩卖石雕谋生发展。由于当时中国经济文化落后，国人受教育水平低，加上时间久远，青田人携石雕参加世博会的文字记录非常少，有些情况也是经口耳相传才为今人所知。曾经的往事变得模糊不清是很正常的现象，《青田华侨史》中的相关记载不甚准确也是在所难免。

青田石雕摆件 

青田石雕传承人 

　　（作者系青田县文史爱好者）